一張身份證與跨越山海的牽掛
你覺得約定是什么?是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的孩子氣?還是寫在紙上蓋著紅章的嚴肅承諾?在云南省怒江州的山褶子里,約定可能是孩子們攥在手心的半顆野山楂。
“陳警官說今天來,就一定會踩著霧來?!?/p>
警車剛駛離村口時,陳文輝從后視鏡里就撞見了這群“小債主”。曬得黝黑的臉蛋像浸了蜜的野果,笑起來能看見缺了顆門牙的豁口,其中一個扎著歪歪扭扭羊角辮的小家伙,把肉乎乎的小手舉得比村口的核桃樹還高,大拇指翹得像剛摘的野菌子。
8月12日清晨,怒江邊境管理支隊架科邊境派出所阿達警務室的霧還沒散。民警陳文輝抬頭看著霧蒙蒙的天說道:“這霧一時散不了,路上得多留意,六六你駕駛經(jīng)驗比我多,今天你來開車?!闭f話的工夫,村嫂妮鄧香早已等在門口。三人寒暄了幾句后,便開車駛離了警務室,朝著布阿甲二組的方向駛去。
布阿甲,云南怒江福貢架科底鄉(xiāng)的一個小山村,地圖上距離鄉(xiāng)政府不過8公里??蛇@8公里,是大山倔強的脊梁,是自然設下的考題。平原一腳油門的功夫,在這里要顛簸整整兩個小時。車輪碾過的是碎石,更是層巒疊嶂的考驗。
“今天我們?nèi)ソo娜記煉老人送身份證,送完身份證,我們再去村子里走一走,看看老人們還有什么需要的。”說話間,民警陳文輝指尖劃過塑封好的身份證,將其仔細塞進隨身挎包。
“陳警官你們這路走得喲,比咱山里的藤子繞得還彎,可你們挎包里揣來的不光是證件,還有比火塘還暖的心意,這山高路遠的,咱心里亮堂著呢!”村嫂妮鄧香打趣地說道。
車窗外,坡地上的玉米林正透著盛夏的蓬勃,層層疊疊的葉片在風中舒展,沉甸甸的玉米棒子墜在稈上,穗須已染上金燦燦的色澤。
一個半小時后,青苔小路盡頭的木門“吱呀”開了。74歲的娜記煉扶著門框,渾濁的眼睛亮起來,她用帶著山野氣息的傈僳話招呼著:“快進來,屋里暖和。”火塘余煙裊裊,陳文輝一行人坐在小板凳上,接過老人遞過來的粗瓷碗,聽老人絮叨家事時,臨走時,陳文輝把身份證遞給娜記煉。老人布滿老繭的手顫抖著,將身份證緊緊按在胸口,輕聲說了句“阿克夏木?!边@聲感謝雖輕,卻讓陳文輝印象深刻。
“要不,我們拍張照吧,這樣就可以掛在我們家的墻上,我每天都可以看到你們了?!迸R走時,老人用沙啞的聲音說道,畫面里,兩位民警身著藏藍警服微微前傾,身旁的社區(qū)工作者笑意盈盈,與老人圍坐在一起??扉T按下,五人自然的笑容定格,將警民間的溫暖與不舍,封存在這張即將掛進老人家中的照片里。
離開娜記煉家,一行人往山坡高處的妮付加老人家走。木門虛掩,推門見老人蓋著暗紅色棉被躺在床上,屋里地面雜亂,墻角堆著未收拾的雜物。陳文輝沒多說什么,拿起墻角的掃把便開始清掃,石六六則蹲下身整理散落在地上的柴火。
“啊喲?。ɡ壅Z:姨)我給你梳頭。”妮鄧香湊到床邊,輕聲和老人說著話,伸手解開她有些散亂的辮子,用木梳一下下梳順,再重新編出整齊的麻花辮。
“那來啊克夏木!”老人突然攥緊了妮鄧香的袖口,沙啞的嗓音里裹著顫巍巍的暖意。妮鄧香立刻笑著轉(zhuǎn)向民警:“奶奶說謝謝你們幾個啦!”屋里霎時安靜下來,老人聽不懂普通話,民警們也說不清拗口的方言,只能靠妮鄧香一句句來回翻譯。
二十分鐘后,屋里漸漸整潔,老人緩緩走到民警陳文輝面前,布滿老繭的手緊緊握住了他的手。她眼角的皺紋像水波般漫開,帶著深深的笑意,雖沒再多說什么,但那眼神里的感激與不舍卻清晰可見。溫暖而靜謐,仿佛時間都在這溫情的瞬間放慢了腳步。
那些揣在挎包里的證件,是山民與世界的連接;那把梳過白發(fā)的木梳,梳順了孤獨與疏離;還有照映在后視鏡里的大拇指,是最清亮的回響。這大概就是基層民警的浪漫——在山褶子里種溫暖,讓每個角落都長出光。(云嶺雄關、怒江州委政法委、云南政法融媒體中心)